炭窠记忆
文/任军平
现在国家环保要求严,家门口好多炭窠(小煤窑)都消声匿迹了,永远留在记忆之中。说起炭窠,村里四十多岁以上的人都记忆犹新,他们那么多年的生活与炭窠息息相关,绝大多数人的生计曾经都离不开这让人憎恨又离不了的地方。
爷辈、父辈没有下过窑的人很少,或几个人搭伙打井,或给窑主下苦。都累死累活,为了一家老小的生计,谁也不甘人后,再危险也要往前闯。 爷爷们对周边地形,就像地质学家一样,那儿山势高,那儿炭层薄厚,烟大小,红焰、酒精蓝焰,夯不夯灶,打下去底水大小,打下去是炭、煤子,打下去会不会打空,他们绝大多数时候估摸挺准的。 路底里五爷回忆说,他们这个大家族,一次偶然发现,发了一笔小财。 发民叔十几岁时和弟弟良民叔,到石马山去挖药,正值深秋,下着濛濛细雨。药实在难寻,跑到莲花台下,看见一窝子柴胡,枝干旺盛,藏在狼牙木桲bo下,一镢下去,柴胡比往常挖的根都粗壮,根上带上来的土乌黑,掸掉黑土,发现土上有几小粒明黑炭粒。 他俩深挖几镢,刨出了炭,反正没有挖到多少药,就把挖出来的炭兜回去一些,还能做一两顿饭,山里娃都会过日子,也是受老一辈人的勤俭习惯熏陶。
兜回去的炭二婆试火搭了一下灶火,是冒酒精蓝焰,还硬扎耐烧。晚上二爷知道了他俩小子兜回来耐实的炭,就多事的问他俩是在哪儿挖的,他俩说是在莲花台底下,二爷大怒,:“净胡说哩,我在莲花台周边放了多年羊、牛,打了多少井井子,阿达还有土稍这么浅的好炭?”“明天早上让你四大跟上,去看看,是真是假。”
第二天一大早,够不得吃饭,父子几个掂上家具,冒雨去看挖出炭的地方。到那一看,又把那坑挖大挖深,好天爷哩!还是块炭。提了半笼往回跑,老弟兄几个商量咋开炭窠。
二爷决定,还是让俩娃先挖,占住地盘,四爷南山上放羊,羊群先让后河看玉米的五爷招呼着。让四爷帮忙给俩娃招呼安全。 五爷在二十亩梁路畔放羊,恰逢曹村几个贩炭的找不到炭菓,五爷就让他们拉上架子车,上了兔娃梁,转过白土岭,绕过黑圫zhun坡,到长梁尾巴子,莲花台下,那才开了炭窠,看炭能不能看上。
富平曹村这几个人高兴极了,拉着空架子车,一路小跑,找到那地方,发民叔由于他们土稍浅,已挖了一大堆炭了,曹村人生了堆火,架了几块炭试烧了一下,高兴的要装炭。讲好价钱,一百斤炭九毛钱,一架子车由于有上坡子,没套驴,也就拉个三百多斤,也就三块钱。 那时正值文化大革命,都去搞运动了,生产队几乎没有人管。 贩炭的把炭拉到曹村,凡烧过灶火的都说炭好烧。 他们几个在那个后季,上来拉的没歇气,一天一趟。 路底里赵家人,没摊啥底,一个后季下来,挣了好几百块钱,这在当时,的确是个天文数字。 大多数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,土稍深,光支护,简单箍井筒摊底不少,打下去还不知道是实的还是空的,炭瞎好把握不是多准,特别水大时用牛皮包往上绞水难度很大,遇到瓦斯浓度大时,还有可能丟了性命。 西泉矿就出了几次事故,瓦斯中毒就让两个乡亲丟掉了宝贵的生命。还发生索绳磨断,撴dun罐伤残矿工。井底透水也让二伯身体受挫,遭受了多年的疾病困扰,痛苦离世,留下了老老少少一大家子人, 生活更艰难了。 西泉矿让立地坡村人有了许多就业机会,把立地坡村经济带上了当时空前的繁荣景象,最早大队买了汽车,给村民逛庙会,逛铜川提供了一时的便捷。 东河川,陈炉地区炭窠集中的地方,高峰期,车水马龙,尘土飞扬,为陈炉镇经济做出了巨大的贡献。可不少生命在那黑洞中陨落,家属痛失亲人,得到那么一点点人民币的赔偿,留下了长久的痛苦,“老年丧子,中年丧夫,幼年丧父,”人生三大不幸,悲剧不断重现。 陈炉、黄堡一带,好多人娶妻、卷新窑、添新家具都是下炭窠挣钱置办的。到炭窠干活,是人们挣钱的主要出路。上店、育寨有了手扶、四轮拖拉机后,拉上块炭贩卖到底店、流曲、曹村一带。虽然危险辛苦,收益也相当可观。从上店经半坡到底店,十五里七扭八拐的石头坡道,坑坑洼洼,一边靠山,一边是悬崖,胆子小的人都不敢往下看,更不用说驾驭拖拉机了。现在回忆,好多人都很后怕,为自己年轻时的胆大、敏捷而庆幸。 两千年初期,煤炭价格暴涨,家乡人又疯狂打井掏炭,监管疏松,设备简单。为了挣钱,不顾生命安全。
东山两兄弟,在长梁尾巴,东山树林边搭伙开了个炭窠,炭层挺高,用原始设备,通风不畅,起初出了不少炭,也挣了一些钱。那年雪大,雪封了路,炭卖不出去,被迫停工停产。 在家闷的时间长了,哥哥掂了张锨去铲通往炭窠的雪,让路早早消通。铲到炭窠跟前,他想看看下边有没有冒顶塌方,也没考虑下边好长时间没动工,瓦斯浓度大小,能不能危及生命安全。 他放下了轱辘绳,顺绳溜了下去,一着井底,就感觉到头昏脑胀,呼吸困难,当他想顺绳爬出井口时,已全身无力,试图几次,爬到半腰就没了力气,滑了下去。他大喊救命,只有井底回荡自己的声音,荒无人烟的荒野,那有人搭救。眼前越来越模糊,声音嘶哑,也逐渐没有了力气发声,他知道自己不行了,只求亲人活的好好的。他慢慢的没有了生命体征,生命走到了尽头。 哥哥出去好长时间都不见了,嫂子寻二弟帮忙寻找,二弟一看通往炭窠的路上铲开了一条路,就沿路寻去,一直到了炭窠口,看见了井口的脚印,井绳放到井下,他头脑发热,急不可待冲到井口,朝井下大喊大哥,可除了自己的回音,那还有其他声音。他着急之下也没多加考虑,顺绳溜了下去,他下去后就碰到了大哥冰冷的身体,自己也和大哥一样,经过了大喊求救,也经历了生命最后时刻的垂死挣扎,自己救哥没救成,成了哥哥的殉葬品。 家里人看好长时间不见兄弟俩回来,喊村里人帮忙寻找,村里人找到炭窠口,几个人都急忙往井下大喊,不见回音。年龄长的冷静下来,断定弟兄俩已出事了。 赶紧向村上汇报了这一情况,村上立马又向上级领导汇报,一直报到了市上,领导赶紧开会决定救援方案。向铜川矿务局求助,矿务局派出了矿山救护队,用特用救护设备,在乡亲们帮忙下,用绳绞上了弟兄俩的尸体。在政府、乡亲的帮助下安葬了弟兄俩,两个年轻生命的陨落,给乡亲们留下了沉痛的教训。 当地政府立马下发文件,强行捣毁没有证件的小炭窠。必须坚决执行,保护人民群众生命安全,刻不容缓。一时之间,所有非法打井得到遏制,打破了一部分人的发财梦,决不能用生命去冒险挣钱。 青山绿水就是金山银山。小炭窠随着环保要求的提高,逐步退出了当地的历史舞台,生态环境得到了改善,人民群众挣钱的出路也各显其能,万紫千红,在致富路上越走越宽。 没有了煤矿和超级污染建材企业,煤城铜川逐步转化成了养生旅游城市。连续三年入选全国最具幸福感城市之列。 二零二零年二月五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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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:任军平(静云)铜川印台陈炉古镇立地坡村人,普通农民,七零狗,用美味善待八方客,用文字记录琐碎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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