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家乡在关中渭北富平县顺阳河流域。有生产队那会儿,各村都种着一大片苜蓿地。我队里的饲养室养着很多秦川牛,东涧上也种了几十亩苜蓿,是专门用来喂牲口的。从苜蓿刚露出嫩芽起,队里就派有专人看管,防止村里人偷着撅苜蓿。到了春分前后,苜蓿地里的嫩苜蓿芽长得绿格莹莹的,弥漫着青涩诱人的清香。那年月人们日子过得惜惶,每年到二三月里,家家粮食就接不上茬了,乡亲们就开始在麦田里剜野菜充饥。生产队的苜蓿地偶尔也开放一两回,村里的老汉老婆小伙姑娘媳妇娃娃们,提了条子笼或是拿着尿素袋,一溜带串的蜂拥向东涧苜蓿地。鲜嫩的苜蓿象绿地毯一样铺满了田野,用手一把一把的撅,霎时就手染成了黄绿色。

但这还是填不饱肚子,村里人偷着去外村“撅苜蓿”。夜深人静时分,就有了轻轻的叩门声,邻家婶婶悄声说“走”,门里说“走”,便提着布袋出了门。堡西埝下早已拥了黑压压的一簇人,一个壮汉压低声儿问:“都来了么?”另一个小伙四下望了望,说:“该来的都来了。”壮汉说:“走!”一簇人顺着埝下凹凸不平的田垄,深一脚浅一脚的向西移去。过了蔡阳河再往西,埝上头有一片苜蓿地。一簇人在埝下纥蹴着,我分明看见几个婶婶冻得直哆嗦,其实夜并不冷。壮汉和几个小伙悄悄的爬上埝,看看四下没动静,向埝下一招手。一簇人便拥上苜蓿地,手忙脚乱如惊鸿般的“撅苜蓿”。天上没有月亮,星星眨着眼睛,人们谁也不说话,静谧的夜里一片“嚓嚓嚓”的响声。忽听远处有人大声吼:“啊!谁在兀哒偷苜蓿哩?嗯!”苜蓿地北头就有了影影绰绰的两个人影。一簇人“哗”地四散开去,溜下坡顺埝底下跑了。那年月人都吃不饱咯,偷着“撅苜蓿”绝非个别现象。看苜蓿的人也是饿着肚子的,知道“撅苜蓿”的人都过的惜惶,只是咋唬的吼叫,并不追赶。听说河西里有一帮人黑来去“撅苜蓿”,看苜蓿的人猛然一吼,竞有个婆娘失脚跌进了一人多深的井坑里。